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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晏君没有任何犹豫,  抬手推开门大步走进房中,床榻上的小郎君紧紧缩成一团,但是因为微微耸起的肚子,  而显得有些可怜至极。

小郎君口中呢喃着什么,声音颤栗发抖,整个人陷入梦魇之中,  额头一直往外冒着冷汗。

快步走到床榻前,殷晏君口中温柔唤着小郎君的名字,但是沉浸在梦魇之中的小郎君似乎一点儿外界的声音都听不到,  只是浑身上下不停地发抖。

徐砚清觉得自己站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门前,  他惶然无措地站在门口,  房门被从里面紧紧锁住,里面还不停传处歇斯底里的争吵声,  以及霹雳啷当砸东西的声音。

小小年纪的男孩儿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来来往往上下楼的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只有可怜唏嘘,但是他们面对那样的家庭纠纷也只能束手无策。

小小年纪的徐砚清看不懂那些人眼中的深意,他紧紧抱着书包坐在门口坐了很长很长时间,从傍晚斜阳泛着红光的时候一直坐到楼道里变得一片漆黑。

屋里的人似乎终于吵累了,  门口的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原本暗淡的目光中带上了一抹晶亮,他终于可以进去了。

现在大概已经8点多了,小男孩还没有吃晚饭,  肚子里空空荡荡饿得难受,而且他的作业还没有写,  要是完不成作业估计又要挨打了。

房门终于被打开,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男人被坐在门口的小男孩吓了一跳,  他骂骂咧咧抬手将小男孩提进房间里,  房间里乱糟糟一团,主卧的房门紧紧关着。

男人似乎转移了注意力,拉着小男孩又开始一顿斥责,他把自己满腔的怒火从孩子母亲的身上转移到了小孩的身上。

小男孩百无聊赖的伸出手抠了抠自己的衣服,结果被男人看见,他直接一巴掌将小男孩的双手拍开,小男孩的一双手瞬间变得红彤彤一片。

男人扔下小孩走进房中,里面又争吵起来,小孩刚想要回房,他的母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去写作业,放学了不回家在门口呆着干什么?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奸耍滑,简直就跟你爸一个德行。”女人似乎忘记了,她没有给小男孩准备大门的钥匙,家里吵成那个样子,小男孩根本就不敢回家。

“我饿,我要吃饭。”小男孩抬起头,一双眼睛乌黑晶亮,小小年纪目光中却一片平静,看的女人心里有些渗得慌。

但是女人只觉得小男孩违背了自己的命令,在盯着小男孩那双瘆人的眼睛,她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已经养成了习惯,直接抬手一巴掌朝着小男孩的脸打了过去:“现在就去写作业,作业没有完成今天就不用吃饭了。”

“我饿,我想吃饭。”小男孩没有管自己被打疼的脸,他垂下头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疼的肚子,感觉自己再不吃东西,就快要饿死了。

女人的手都在颤抖,她拉着小男孩一路往前拖拽,将小男孩推进一个房间里:“这么小年纪就学会了跟家长顶嘴,今天晚上你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反思一下自己,如果作业没有写完,明天的早饭也就不用吃了。”

房门被扑通一声带上,那声音震得小男孩耳朵生疼,小男孩将自己蜷缩在凳子里,紧紧压着发疼的肚子,感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这一晚上他没有吃到晚饭,忍着腹中的饥饿,一点一点认真地写完作业。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主卧里的男人终于又走了出来,他朝女人问了几声小男孩的事情,女人还没说上两句话,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男人不忍她这个德性,冲动之下又跟对方吵了起来,小房间里的男孩,默默听着外面争吵的声音,他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想去厨房里找点东西吃。

一男一女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男孩,他们两个厮打在一

起,男人将女人甩在地上,不打算再跟她争吵下去,结果女人愤怒之下直接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东西朝着男人扔过去。

男人眼疾手快躲开,那东西直接飞了出去,随后就听到女人尖叫的声音。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有红色的液体,从他头顶往下滑落,他觉得自己头也疼肚子也疼,全身都在发疼,最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

梦中的一切都是疼痛的,床榻上的小郎君疼得皱起眉头哼哼唧唧了两声,嘴中喊着疼,但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殷晏君在小郎君耳边又唤了几声,小郎君却依旧沉浸在梦魇之中,于是他紧紧蹙起眉头,轻柔抬手将床榻上的小郎君抱进了怀里,一只手像是哄孩子一般在小郎君后背轻轻安抚着。

梦魇之中的小郎君,只感觉有人贴了贴他的额头,在他耳畔轻轻哄着:“不怕不怕,没事了!”

浑身颤抖的小郎君,在殷晏君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许多,他伸出手胡乱的摸索着,于是殷晏君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和小郎君十指相扣。

徐砚清只觉得自己被道长身上清冽浅淡的气息紧紧包裹,他渐渐感觉自己黑暗的梦境有了一片光亮,但是咸鱼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他望着那片光却怎么也走不到光晕之中。

于是全身上下疼痛不已的小郎君在梦境中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等休息了片刻他再一次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那片明明还很遥远的光晕,似乎在渐渐地扩大、渐渐地扩大,直到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包裹进去。

徐砚清猛然从梦中睁开了双眼,他迷迷糊糊抬手去摸梦中疼痛的额头,手指碰到额头的地方濡湿一片。

“疼。”小郎君娇娇气气地喊了一声,他将碰到额头的手指放在眼前,只有一片水渍,并不是梦中鲜红的血迹。

殷晏君牢牢将小郎君搂在怀中,宽和温煦地安抚:“小郎君觉得哪里疼?”

娇气又脆弱的小郎君面对抱住自己的道长,就是像是受到欺负后找到靠山的小孩儿,嗓音里带着一点儿哭腔:“耳朵疼,肚子疼,额头也疼,感觉全身都疼!”

殷晏君没有将人松开,只是伸出一只手,仔细检查着小郎君的耳朵,额头和肚子。

小郎君全身上下都是好好的,并没有哪里受伤,但是殷晏君依旧耐心地轻轻按揉着对方的耳朵和额头,嘴上轻声安抚:“小郎君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

徐砚清窝在道长的怀里,一只手和道长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道长的衣襟。

咸鱼的个性并不是那种沉溺于过往而久久不愿醒来的人,自从徐砚清穿越以来,他极少想起前世的那些过往,或许是今天李月瑶老爹那种歇斯底里的胡搅蛮缠,让他想起了前世的父母。

很快在道长的安抚下,小郎君终于恢复了过来,他松开抓住道长衣襟的手有些羞赧地抬手抓了下脑袋,小声说道:“道长,我已经没事了。”

“还疼吗?”殷晏君轻轻挪开小郎君抓脑袋的手,语气格外轻柔。

小郎君乖乖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坐到了道长的怀里,咸鱼已经说不清这究竟是不是社死了,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看到,于是他就破罐子破摔继续在道长的怀里窝着。

脸皮这种东西需要锻炼,只要锻炼得好,脸皮就会越来越厚,而咸鱼自觉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等级。

殷晏君体贴地没有去问小郎君为何梦魇,而是轻拍着小郎君的后背哄他入睡。

徐砚清经历了一场梦魇,这会儿自然是睡不着,他又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颈,拉着道长和他闲聊。

殷晏君长了小郎君好些年月,说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亦是丝毫不觉过分。

小郎君窝在道长怀里听得很是认真,只是他

时不时便会抬起手去挠自己的后颈。

殷晏君轻柔地将小郎君的手拉开,目光落在小郎君白嫩嫩的后颈上,那一块儿皮肤被小郎君手指抓挠得有些泛红。

“小郎君可是后颈又不舒服?”殷晏君微微蹙起眉头,在他的印象中有好几次小郎君都会像今日这般抓挠后颈,就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小郎君,只是始终没有问出答案。

“后颈?”徐砚清怔了一下神,感觉自己最近的反应能力好像迟钝了一些,不过听道长这么一提,他瞬间就想起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的潮热期。

潮热期发作的时间都是不定的,徐砚清最近在徐家村的小日子过于舒坦,早就把潮热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如此想着潮热期的特性,咸鱼小郎君更是破罐子破摔地将自己窝进道长的怀里,然后像个变态一样嗅着道长身上的气息,深深狂吸一口气。

突然丧批咸鱼就明白了猫儿闻到猫薄荷的时候是个什么感受,这种堪称上头的感觉,不是普通人能够体会的,简直销魂致极啊!

抬手将道长的手放在自己的后颈,小郎君不要脸不要皮地软软撒娇:“好痒,道长帮我挠一挠。”

“真的没问题吗?”每隔一段时间后颈就会难受成这个样子,着实让殷晏君放不下心。

小郎君无所谓地摆手,咸鱼适应生活的最终法则就是:当你无法抵抗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以选择舒舒服服地躺平!

京都之中,徐羡之被人拉了去打马球,不过很明显他的兴致不是很高。

殷元城骑着马溜达过来,用肩膀撞了徐羡之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唔。”徐羡之拽了拽缰绳,让自己的马儿往旁边走了走,免得将温润如玉的小侯爷从马背上撞下来:“我家阿清的家书今日该到了。”所以他这会儿哪里有心情打什么马球,要不是小侯爷将他拉出来,他今日压根就不会出门。

妹控小侯爷对弟控世子爷抬手抱拳表示自愧不如,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徐小郎君究竟生了什么病,非得跑到乡下修养身体?”

徐羡之闻言突然皱起眉头:“小侯爷怎么知道我家阿清是在乡下修养身体?”按道理来说,京都里的那些个公子郎君只知道他家阿清是去乡下祭祖,结果小侯爷却张口就是修养身体。

一时说漏嘴了,殷元城借着笑哈哈两声遮掩过去,只是说道:“前段时间我领官家旨意去了江城一趟,结果夜遇大雨,恰好碰上徐小郎君,便借住叨扰了两天。”

徐羡之略显怀疑地抬头看着殷元城,到底还是和和气气说道:“倒是不曾听阿清提起过,不过他那孩子心善,能做出这种善事也是理所应当。”听他那一字一句里,满是对自家弟弟的骄傲之情。

殷元城: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寒暄了一番,殷元城到底还是没能从徐羡之嘴里套出来徐小郎君究竟生了什么病,等到一场马球结束后,他再抬头去看,球场上早就不见了徐羡之的身影。

殷元城摸了摸下巴,都说徐羡之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如今照他来看,武安侯世子着实是个聪慧机灵之人。

静安郡主走过来抬手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膀:“兄长胜了比赛,不去领奖在这发什么呆呢?”

“刚刚还在跟武安侯世子说话,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跑没了。”殷元城侧头望了一眼自家妹妹,面上带着几分宠溺的笑容:“今日彩头是一只金簪,走,兄长去给你拿礼物。”

“多谢兄长。”静安郡主嘴角微微上扬,她今日穿了一身英姿飒爽的骑装,手中拿着一根马鞭,模样着实明艳极了。

徐羡之急匆匆赶回家里,果然见着自家爹娘已经拆了信封,他不甚愉悦地走过去:“阿爹阿娘真是,就这一会儿工夫也不等等儿子

。”

苏氏见了人赶紧招手让他过来,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快来看看,阿清如今竟然不写菜谱了,这信里面的内容也比以前有趣多了。”

之前徐小郎君在信里不是写今个吃了什么就是写明儿吃了什么,内容着实是无趣,偏偏武安侯夫妇想念幼子,就只能从那一大堆的菜谱之中寻出一点儿幼子的近况。

而这一次寄过来的家书比起之前就明显有意思多了,徐砚清听从道长的建议,提起之前去玉米地掰玉米的事情,还有大雨过后鸡窝坍塌的事情,以及他每天做了哪些小玩意儿,最后勉强提上两句腹中胎儿的情况。

苏氏一边看一边笑,最后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虽然这个小儿子平日里三天两头不着家,但是好歹就在京都里,她派个小厮过去就能把幼子喊回家,如今却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让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哭什么哭!”武安侯安抚地在苏氏后背轻轻拍了拍:“这个臭小子怕是如今在徐家村玩得逍遥快活,等他回来了天天在你面前转悠,估计你就要嫌他碍眼了。”

苏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丈夫:“我什么时候嫌弃过儿子碍眼,不要把你说过的话栽赃到我头上。”

武安侯连连讨饶:“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希望夫人原谅则个。”

自家阿爹阿娘黏黏腻腻的模样让徐羡之简直就是没眼看,他飞快将自己的那封家书拿过来麻溜跑路。

问阿爹阿娘夫妻关系太好,身为儿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徐羡之的答案绝对是:吃狗粮吃得撑到走不动路。

怀亲王府里,一群下人在门口东张西望,时不时还惊慌恐惧地回头朝着府内望。

终于他们远远看到温润如玉的小侯爷骑着马缓缓而来。

一群下人争先恐后的帮殷元城牵马:“小侯爷您可算是来了,再晚一些,奴才们怕是都没命见到小侯爷了。”

殷元城抬腿朝着怀亲王府内走:“你们王爷今天是什么情况,这么着急喊我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怀亲王府的老管家连连摇头:“老奴也不知晓,只觉得今日王爷脾气似乎格外焦躁。”

殷元城点了点头,大步朝着怀亲王的书房走去。

怀亲王此刻就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看到殷元城进来,赶紧迎了上去:“大外甥啊,你可算来了,再不来你舅舅我就要急死了!”

“王爷平日里英明神武,今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王爷这般急躁?”殷元城不疾不徐走上前,面上端得是谦谦君子,温润如风。

“这眼看着不足两个月就是五年一度的年节了,周边各国皆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朝见君主,可是如今官家迟迟不回,让我一个小小王爷如何是好?”接待属国使臣的事情他还能勉强办一办,真要在宫宴之上会见使臣这种事情可就不是他一个王爷该插手的了,怀亲王对于这些事情向来有分寸的很。

“我记得王爷几天前就已经给官家递了奏疏?”藩属外交确实是件大事,因此殷元城也不禁皱起眉头,官家对于属国来朝向来看得很重,不可能没有回信才是,难道是因为什么大事绊住了手脚?

如此一想,殷元城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了徐小郎君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儿,一时之间便有些神有天外,如今官家果然是动了心,竟然为了一个小郎君而误了国家大事。

不过这话也就只是说笑,殷元城却不太相信官家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缓急的事情。

因此殷元城便开口安慰怀亲王:“王爷放心,官家向来重视属国之交,定然不可能将此事全然推到王爷头上,我这边也再递封奏疏过去催一催官家。”

“大外甥呀!”怀亲王忍不住拍了拍殷元城的肩膀,最后叹息道:“舅舅的这条小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一定要把官

家请回来。”

殷元城也有些欲哭无泪:但愿他真的能把官家尽早请回来。

于是乎,殷晏君的书案前就多了几道请他尽快回宫主持大局的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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