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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数日不曾上朝,据说是在家中静养,可除夕夜宴终归还是要入宫来的,小年过后不久自然就是除夕了,射卿府上张灯结彩,她换了官服,动作还有些滞涩,没有人皮面具的脸也少了血色。

冬天里她害病害得厉害,旧伤复发又添新伤,夜里趴着睡又不好透气,肺腑压着难受,一直没休息好,人反倒比打完的那几天憔悴多了。

“要不,宫宴咱们托病请辞吧。”若言替她披上裘衣,问道。

“不合规矩。”希夷闭目道,摊开手任由若言打理。她的卧房是现在是不许离卫靠近的,起因是她夜里咳嗽得厉害,离卫擅自去叫了若言。这事儿也只是个发作的由头,书房还是有离卫驻守的。

她对若言传音入密,淡淡道:“若不趁着现在去演一出苦肉计,哪儿还有人疼。”

若言轻抚她的背,叹道:“这还不够疼吗?”

“疼惨了。”希夷笑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不是没道理的。若言已经知道府上是不能乱说话的,就算此地安全,可小心驶得万年船。

希夷捻起人皮面具在面上细细揉开,遮掩了奇差的面色和眼皮底下的淡青痕迹。唇色还是有些惨白,她拿起唇脂抿了一口,把它化开,若言叹息着为她挽发,大人很多时候都很称这个地位,只是少数时候犯糊涂。

“整天唉声叹气。”希夷放下唇脂,细长的手指把它按在桌上。“当心一日老十岁,再也嫁不出去。”

“属下这种人,能遇到个好主子已是难了,如何谈婚论嫁。”若言扎着紫绶,希夷的那枚?琈之玉每逢除夕都会外佩,金钗却没有戴,她平常随性时作为女子带着金钗无可厚非,若是出席此等宫宴还有外使在场总归是不合时宜的。

“无事,我也不是养不起老姑娘。”希夷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镜中人逐渐捡起了威仪和寒气,若言递了个暖炉给她,入了宫门便不能随行了,东长鸣与她一道,见她走得慢,也放慢脚步跟着,替她打伞遮雪。

希夷细弱的手接过了伞柄,蹙眉教训他:“你也是个大男儿,又是离卫统领,出门在外像侍卫一样伺候我,算怎么回事?”

“末将本就是大人的护卫。”他木着脸撑伞,他虽不会做人,却不是傻子,此番大人受难,蒋斌是导火索,这朝堂却还有无数暗箭针对这纤弱的射卿,他才发现她一直孤身走在这样一条路上,有那么多人巴不得她死。

射卿大人,比他想的,看到的,脆弱得多。可这些暗箭,他没法挡。

“以往如此也就算了,今日是宫宴,你给我站直了。”希夷见他为了用伞挡风,因与她身高差得多了便需躬下身来,把伞从他手中夺过,真气一吐把他推出伞围。“拿出你离卫统领的气魄来。”

东长鸣挺直了腰板,在雪中跟在她伞后,周围结伴的官员来来往往的言笑,只她一人孤身在走,纵使东长鸣跟在身后,也难掩萧瑟与寂寥。

射卿这位置,可以有下属,可以有很多的党羽,唯独不会有人敢与她在明面上说一句话,除了东长鸣这样护主的疯狗。

“长鸣啊,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她轻声道。

“的确,草原白灾也特别严重,今年初雪也是近十年来最早的一场。”东长鸣说道。“大人身体无事吧?”

希夷摇了摇头,走过漫长的宫道,比平常多花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中间还停下来休息了一阵,东长鸣只是默默的跟着,什么都不说,沉默的站在射卿身后。

“我看你这段路,走了快一盏茶,也没挪几步,怎么休息上了?”闻横川从后方赶上来,问道。

希夷没有回答他,她在稳固内息,感受到气运周天的无形牵引,闻横川便知她在运功了,待她气沉丹田,心想自己如今也不算是苦肉计了,她不需演,力不从心之感已经很容易占据心头。

“射卿大人?”东长鸣出声问她。

“走......咳咳......”希夷袖口按着唇瓣,举着伞接着走,脚步加快了一些,闻横川也迈步跟上,问道:“射卿大人好一点了?”

女人抬眸斜瞥他一眼,有些复杂,她收了伞,雪花纷扬扑在脸上,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眉睫上的冰冷,破天荒的,她微微颔首:“嗯。”

“把伞打上吧。”闻横川道,东长鸣也显然想劝。“雪景虽美,还是远观,不宜近赏。”

“雪景虽美,若在远处只能看到绮丽烂漫,不置身其中,怎知它亦会杀人于无形,沉寂于柔和。”希夷把伞提着,也不给东长鸣,不给他打伞的机会,不过也到了正殿檐下,她裘衣上带着冰雪,解开了系带,被东长鸣伸手捧过,抖了个干净,交给侍立的內侍。

“大人觉得是我?”闻横川虽在问,却也没有疑问的意思,是陈述的语气。

他指的是商天恒之事。

“是不是,重要吗?有分别吗?”她踏入温和的殿中,伸手逝去眉睫上吻着的飞雪,来这场宴会的人,没有人是来团圆的。

“射卿大人,陛下召您去后殿。”老于海对她道。

希夷颔首随他走了,闻横川看着她的背影,的确就结果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希夷现在只能被迫选择不再对他出手以确保她的权力不再扩大到一个危险的地步,是不是他用这件事警醒她的,不重要了。

答案,同样也不重要了。

“你病的很厉害?”闻秩宇问道,似乎漫不经心,但还是听得出问候的。

“还好。”她摇头。“老毛病了,咳咳。”

“朕这儿有些补品和好药,你是大夫,自己挑些合适的回去吧。”闻秩宇道,见她推拒,有些生气,平常的时候一个劲的说不合规矩,有的时候又犟成那样。

但她从不上妆今日连唇脂都涂了,想必是脸色不太好,他也就不奢望她挑了,全都送到射卿府上去,跟她聊正事:“蒋斌同意退回青恒江以西,条件是离国需要开放与西武的贸易,尤其是盐业。”

“包括私盐吗?”喻子衿问道。

“朕没有同意,但若官盐开了,私盐只怕也少不了了。暴利之下,难免有人铤而走险。”闻秩宇道。

“若是真的开了,就算设离卫或七言府督边,只怕也无用。”那其中官商勾结,官私转换,假借名目,岂是堵能堵得尽的。

“所以你有什么意见吗?”闻秩宇问道。

希夷摇头,道:“没有,难不成还能不开吗?”堵不上也得去堵,难不成堵不上就不堵了吗?这种事情总是断绝不了的。

“朕知道了,你去吧,你有伤在身,记得少喝点酒。”

“臣遵旨。”她躬身退了出去,再回大殿人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见她终于露面了总有暗地里的打量,不过她还能从内殿特殊进出应该是没被折损太多信任的。原本这种宴会,闻横川应该排在她对面,可因为蒋斌在,又排到了她身边,对面则是蒋斌与陈祚,东齐以右为尊,闻横川一品加王爵坐最右首席,蒋斌一品是客坐左侧首座,希夷与陈祚平级但有射卿诸多特权,贵于陈祚居右,杜向卓身份特殊也居右,后面才开始按品级排下去。

这个杜向卓没和她有过什么交集,只是当时汝阳的三个人又坐在了一排连坐,上次陈祚隔着还好,这次就有些一言难尽了,偏偏他们两个男人聊得很来,她夹在中间难免就有些多余了。

她索性端着酒水看精心排的歌舞,顾清歌不久后便登了台。

她便挽起水袖唱起那《满庭芳》,这种地方这种节她自然也不敢唱悲的,老老实实选了首吉利的,闻秩宇见潘玉心听得开心,特地想要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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