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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民间行纳彩礼便可缔结婚书,  偶有鄙陋之地,需大婚之夜圆房后再签下婚书。

对于复合的夫妻,约束便没那么多,  或有一顶红轿便迎回家,  抑或直接跟着夫君回府,  重新举办婚礼者并不多,  慕月笙与崔沁欲复婚,先缔下婚书,  也不算失礼。

更何况证婚人是当今礼部尚书,内阁次辅范玉清,范阁老已经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臣,  可见慕月笙很慎重。

崔沁只堪堪扫了一眼那四角烫金的婚书,不曾往内容处细看,  便别过脸去。

俏脸盈红,骨碌碌的眼神儿睃着树影婆娑的窗棂,  饱满的菱嘴儿也翘得老高,

“你想糊弄我,没门!”

乌黑的墨发悉数被一只玉簪给挽起,露出光洁白润的脖颈,  骨细匀称的肩骨撑着那雪白的中衣,将姣好的身形给勾勒无余。

人还坐在他身上,偏偏那神气又傲又娇,是鲜少的模样。

慕月笙失笑,  也晓得一时半会是哄不住她,  遂将人儿往怀里一带,咬着耳低语道,

“那你想怎么样?”

崔沁将纷乱的发丝别至耳后,  从他怀里起身,复又坐在他身旁的高墩,她胡乱整理着衣裳,喉咙里闷出几声乱息,正色望他,

“慕月笙,我问你一个问题。”

到手的兔子又跑了,慕月笙绷紧的身慢慢松懈,唇角牵起温和的笑,“你问。”

崔沁顿了片刻,迎视他,坦然相问,

“我想知道,你与裴音的事。”

终究是一个坎,必须越过去。

慕月笙微愣,似没想到她会问起裴音,复又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来,清浅的落下一字,“好”。

只听他娓娓道来。

“我三岁那年,被父亲送去裴家,受教于太傅膝下,彼时裴音才数月,被太傅抱在襁褓里,她母亲生她血崩而逝,她也因此落下顽疾,坊间传言她克母,被裴老夫人所不喜,老太傅格外爱重她些。”

“太傅在府内设明澜阁,朝中大臣并皇亲贵胄皆将子弟送去读书,我,文玉,欧阳娘子,及她前夫郑营皆在其中,因她身子不好,大家都偏疼她几分,想着她不曾出过府门,外头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个给她。”

慕月笙从不是耽迷于过去的人,这般回想起来,竟是还有几分艰难,他揉了揉眉心,继续道,

“我那时性情略有些孤傲,独来独往,与他们都玩不到一处,太傅总说我性子过于沉稳,不像孩子,遂私下给我开小灶,只是太傅虽是当世大儒,却钻研儒家经学,我略有些离经叛道,不爱之乎者也,遂常独自钻入藏书阁,细读天文地理,五行八卦”

“我与她偶论诗书,畅谈文史,皆是在私塾里,我虽不谙女色,却也晓得名声贵重,即便她是师妹,也不曾与她独处,更从未私下说过什么。”

说到这里,慕月笙见崔沁眸眼湛湛,听得认真,不由失笑,将她手牵起,

“后来父亲便提起了与裴家的婚事,母亲不乐意,她老人家的性子你也晓得,果决能干,遂暗中给我相看姑娘,还将京城名门贵女的画像给搜罗来,供我挑选,我抵触之至。”

“我与裴家的婚事终究是漏出了风声,诸多女子皆使出浑身解数在我跟前露脸,我烦不胜烦,待我平定江南回京后,名声大噪,说亲者踏破门槛,陛下欲将嘉庆公主嫁我为妻,我见过那嘉庆公主,性情跋扈,实非良配,心中不喜。”

“又恰恰裴音病重,耳闻她继母苛刻她,加之父亲临终遗言欲叫我与裴家结通家之好,我便上门见她,将事实以告,她帮我挡婚事,我给她一隅,让她安度余生。”

“后来她也安生,我也安生,二人仍以师兄妹相待,我从不进她闺房,她也不曾有失礼之处,与她合作诗画,也是成亲后的事。婚后我便南下整顿江南,与她相处时间甚少,皆是葛俊奉命看顾她,再有她身旁的刘嬷嬷照料,直到听闻她将死,我才从江南回京。”

慕月笙眉峰微微一蹙,叹息道,

“我与她成婚一事,是我主动提起,我不怪任何人,那时是我意气用事,视女子为畏途,念着是家中少子,不用传宗接代,又将婚姻全然不当回事,遂酿成错事,但她不该将婚事当做与她继母的交易,欲让裴佳给我续弦,意图将我绑在裴家这条船上。太傅与她皆辜负我的信任。”

“事情便是这样,你还有要问的吗?”慕月笙凝望她。

崔沁从他掌心将手抽出,缓缓抬眸,目光从他朗隽的面容掠过,直射他心底,

“慕月笙,你如实回答我,你真的没喜欢过她吗?”

慕月笙双眸如月,浅浅迎视她,点头道,“我那时对她确实比旁的女子要好,便如兄长对妹妹,我看顾她,照料她,是希望她无忧无虑,希望她得嫁良人。”

“有一桩事忘了告诉你,镇北侯世子霍序曾向她求婚,彼时我们已成婚,我问她肯不肯,她拒绝了,那时我只当她不喜霍序,略觉遗憾,毕竟我也希望她能找个真心疼爱她的丈夫。”

“当初在书房将你斥出去,与其说是维护她,不如说是太不将你当回事,只仗着你性子好,便欺负你,将身上戾气发作在你身上。”

说到这里,慕月笙语气略有些艰涩,唇角缀着苦笑道,“沁儿,我若对她是男女之情,不可能不动她,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我现在很清楚。”

他会有欲望,会想去占有她,见不得她对旁人笑,不许她与任何人有亲密的举动,哪怕是女子都不成,只容她在他怀里笑,在他怀里哭,喜怒哀乐皆由他一人掌控。

崔沁从他直勾勾的眼神嗅出弦外之音,脸颊发烫,嘟囔着哼了几声,

“婚书的事容我思量。”

慕月笙一连数日不曾阖眼,略有些疲惫,只叹息一声,将她又抱了过来,

“我将你父亲的老宅给赎了回来,我母亲亲去范家请范阁老过崔府下聘,是你伯父代收的,他已在婚书上署名,一切完备,只等我们回京。”

崔沁听他将老宅子给赎回,一时眉梢的冰雪消融,眸眼盈盈盯着他,愣神道,“你真把宅子给赎回来了?”

那里承载了她幼时所有的美好,宅深树茂,景色怡人。

后院曾种一颗大槐树,爹爹亲自在槐树下置了一秋千,娘亲曾搂着她坐在那秋千上荡啊荡爹爹握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写字,她梳着一双丫髻,粉雕玉琢地趴在桌上,那砚台比她脑袋还大,毛笔比她手指还粗,她却磕磕绊绊抱着笔头,在宣纸上胡乱画来画去,惹得爹爹哈哈大笑,记忆早已斑驳,那份温情却刻骨铭心。

慕月笙深深望入她眼底,那里倒映着他清润的笑,“你且放心,契书皆妥妥帖帖的。”

他轻轻将她搂入怀里,用胸膛的热度浸润她冰冷的肌骨,缓缓的一点点,收紧手臂,将她眼底的泪珠轻轻摇下,随着那晶莹泪花跌落,崔沁露出明晃的笑容,

“谢谢你,安丰胡同才是我的家呢。”

温香软玉窝在怀里,慕月笙由衷的踏实,下颌压在她肩头,细细蹭了蹭,低喃道,

“以后国公府才是你的家。我已着人修缮国公府,咱们大婚后便住在里头,与慕府隔着一堵墙,你除去给母亲请安,其余皆在国公府内,与长房二房皆不相搭,她们和善你去应酬几句,不聪明你便不搭理,国公府是你的天下,任你自在。”

崔沁晓得慕月笙的国公府便在慕府隔壁,只因他一直住在慕家,国公府一直空着,这一回二人能在国公府大婚,倒也极好。

她窝在他心口没吭声,身子往他怀里蜷缩着,打着哈欠道,“我乏了”

簪子被她蹭歪,发髻松松垮垮,青丝泻下一大半,

慕月笙将她小脸从秀发里剥出,指腹捏了捏她的耳垂,不情不愿道,

“窝在我怀里说乏,是想我伺候你睡?崔沁,你要我无名无分跟你多久?”

崔沁闭着眼笑得双肩轻颤,不知是情浓所至,抑或是迷迷糊糊困倦不堪,隔着薄薄的面料,往他胸口那处轻轻咬了咬,用气音说着,

“你不是要当我入幕之宾么?”

前所未有的俏皮。

颤粟席卷全身。

慕月笙的心猛然间被攫住,喉咙顿时又躁又痒,高大的身子就这般僵硬地跟烙铁似的,忍得很是痛苦,深邃的眸如同沸水滚过,艰涩又深沉地狠狠地用目光凌迟着她,吁吁许久,方才回过神来,闷声轻哼,

“傻丫头,我是人,不是神,你别挑衅我”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将崔沁抱起来送上珠帘后的软塌,将娇软的身子放在被褥里,又给她掖了掖被褥,覆上手盖住她湿漉漉的眼神,

“你睡,等你睡好我就走。”

崔沁闻言登时掀开被褥爬了起来,神色紧张,“你要去哪里?”

慕月笙按住她激动的手腕,低笑安抚,“城中不太平,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在原先那宅子,离这不远,走几步便到,那里有我的人,你放心,待你明日醒来,我定在你身边。”

总是没日没夜这般熬。

崔沁心疼到了极处,反手握住他,将那布满老茧的手掌揉在手心,摩挲片刻,便知又添了不少新痕,泪水簌簌扑下,

“四海万民,朝野纷争,何时是个尽头,你常言道待这里事毕,便如何如何,实则永无止境,万事纷纷扰扰,皆在于你的心,你停下脚步的时候,处处皆是风景,你马不停蹄往前,风景永远在前方,或许待你阖眼那刻,才恍觉你所追求的堪堪就在眼前”

慕月笙神色微顿,一贯清明的眸眼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没料到,他的沁丫头竟能说出这样一番真知灼见。

窗外,下弦月悄悄挂在树梢,透过簌簌作响的树影,漏下些许莹光,斑驳点点如霜似雪,萧肃的秋风轻轻叩动窗棂,将慕月笙心绪拉回。

他缓缓一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那你留我睡么?能给我名分么?肯签婚书么?”

一连三问,终是耗尽崔沁耐心,她玉腿一抬,三两脚将他踹开。

慕月笙捉住她的足,往被褥里一放,目色融融,

“傻丫头,我刚回来,得布置一些事,清晨定归,届时再陪你睡。”

崔沁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慕月笙悄声离开。

崔沁负气埋入被褥,身子蜷缩成一盘蜗牛,闷了一会儿,又供着娇躯从被褥里爬出来,目光落在那桌案上,她蹑手蹑脚爬了起来,披上外衫碎步往桌案走去,那婚书已被慕月笙拿走,只留下那幅画。

崔沁喜滋滋将画捧起,正待细看,余光瞥见地面似有一摊斑斑点点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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