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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秦舒不过坐了一会儿,又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她撑床沿慢慢站起来,便一阵头晕。

门吱呀一声,小茴香捧着衣物进来,赶忙上前扶住秦舒,带着哭腔:“姑娘……”

秦舒坐下,这才发觉是小茴香,笑:“是你呀,你过得还好吧?”又见她头发已经绾起来,梳成妇人的样子:“你成亲了?”

小茴香跪在秦舒脚边,哭得伤心:“姑娘,奴婢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姑娘一面……”她一边说一边打自己:“姑娘,那天晚上我不该吃酒的,我要是守在姑娘身边,芙蓉偎也不会失火,姑娘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秦舒哎一声,见她把自己一张脸打得泛红,去拉她的手:“别打了。”秦舒手上没有力气,反而叫她带着停不住,手上挨了一下,顿时红了一片。

小茴香愣住,望着秦舒怯生生,流着泪道:“姑娘,我就是这样笨,什么差事也办不好,白白叫你吃了这样多的苦。”

秦舒不知李太医说的话,还以为她说的是从前的事情,笑笑:“我没有吃苦,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小茴香抹了抹泪,只当秦舒这是在安慰自己,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姑娘,我现在也嫁人了,是大人身边的一个管事,现在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秦舒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小茴香说起来就停不住了:“一男一女,我们家那口子说合起来刚好是个好字,才两三岁的样子,每天可粘人了,要不是姑娘的屋子,大人不放心旁人打扫,我也舍不得离了他们。”

她觑秦舒的脸色,见她不是很反感的样子,接着道:“姑娘,芙蓉偎走水之后,那一片全都烧干净了。大人以为你没了,大病了一场,三四年都睡得不安宁。后来大人做了个梦,说梦见姑娘在下面过得不好,无名无份受那些小鬼的欺负,就以正妻原配的礼数,把姑娘的坟茔移到南京祖坟里。为了这个,还同老太太大吵一通……”

秦舒默默地听着,并不说话,忽然见外面一阵凄厉的哭声,她回头望去,便见一个一身秋香色对襟摘枝团花褙子的女子推开门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三个婆子,劝她:“澄娘子,你有话等大人回来再说,万不可冲撞了贵客。”

澄秀是管家娘子,纵然此刻陆赜吩咐了送她回祖籍,但是此刻闯进来,那些婆子也只敢嘴巴里劝一劝,并不敢上手强硬拉她。

她跌跌撞撞跑进来,见床沿处坐着的是一身杨妃色中衣的秦舒,娴如静水照花,当下愣在哪里,苦笑起来:“是你?果真阴魂不散,果真阴魂不散……”

她一边哭一边笑,指着秦舒问:“你既然走了,做什么还回来,做什么还回来?从前夫人对我说,那起青楼风尘女子一贯会蛊惑人心,交代我要好好看着爷。可是夫人哪里知道,你这种女子比那些烟花女子还会魅惑人呢?”

小茴香急了,她连忙转过身去,呵斥那几个婆子:“你们干等着做什么,等姑娘同她对嘴吗,还不赶紧拉下去?老话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难不成这尚书府连个管家娘子都是主子了,你们这样当差,索性通通打发了出去。”

那几个婆子手忙脚乱拉住澄秀,拿了布条堵住她的嘴巴:“澄娘子,你也是有年头的老人了,怎么叫猪油糊了眼睛,这可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秦舒无力地抬抬手:“等等,我有话跟她说。”

小茴香劝:“姑娘,你病了,本就没有精神,何必跟她说呢?澄娘子本就对姑娘一肚子怨气,她不知,没有姑娘,大人也不会纳她的。”

小茴香点破的这一点隐秘的内情,是澄秀数十年都不肯承认的,即便是对着自己也不肯承认,但凡自己认了,那自己待爷的那片心岂不是低了,她睁大眼睛:“小茴香,你胡咇什么?”

小茴香还要说,叫秦舒挥手止住,她缓了缓道:“澄娘子,老实说,你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不过因为瞧不起我的身份,给过我难堪罢了。我受过的难堪多了,并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你其实心里也知道,我从前并不愿意跟着陆赜。你只不过不愿意相信,非要把过错推到旁人身上罢了。”

澄秀怔怔地望着秦舒:“你胡说,明明是你的错,是你的错……”

秦舒摇摇头,叹息:“我只是想劝你,人在这个世上,父母生养,活着并不容易,要为自己活,不要这样糟蹋自己。旁人可以看低你,可自己不要看低自己。”

澄娘子听了,怔怔流泪,望着秦舒道:“这就是你的第二层错了,既然服侍了爷,却不肯安分守己,全心全意得待他。”

秦舒只觉得她可怜,望着她并不说话,言尽于此。小茴香见秦舒脸有倦色,挥挥手:“请澄娘子出去!”

小茴香亲自关了门,去扶秦舒:“姑娘,昨儿你出了一夜的汗,我兑了热水,洗一洗吧。”

秦舒此刻浑身黏糊糊的,连穿的中衣都皱皱巴巴,她摇摇头,道:“你去拿一幅帷帽过来,服侍我穿戴了,送我出去吧。”

大抵是陆赜走之前吩咐过,小茴香听了,并没有别的多余的话,转身出去,又捧了一堆衣物来,服侍秦舒换上:“姑娘,这是我自己新做的衣裳,还没下水过,您不要嫌弃。”

替秦舒戴上帷帽,扶了她出门,送她上了一辆青布马车,泪盈盈问:“姑娘,奴婢以后还能见你吗?”

秦舒毫无力气,勉强抬起胳膊摸摸她的发梢:“从前的事别放在心上了,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小茴香知道秦舒这是万万不打算回来的意思,她拉着秦舒的手,吸了吸鼻子:“姑娘你也要保重,从前的事您别放在心上了。”

秦舒嗯一声,放下车帘,不知从哪个门出了尚书府,又饶了几个圈子,这才到了小檀园门口。一直进到二门,她才叫等在一边的秦嬷嬷从马车上扶下来。

秦嬷嬷一脸肃色,伸手去摸秦舒的手腕,皱眉:“姑娘,你还好吧?”

秦舒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见那车夫跪下,奉上一页信签:“秦掌柜,我家大人说了,这是李太医开的药方子,李太医特地嘱咐了,要连着吃三副药,还请姑娘照着方子写的办。”

玲珑一脸不善,接下来,望着秦舒:“姑娘?”

秦舒什么也不想说,对秦嬷嬷道:“我要沐浴,麻烦你叫人放热水进来。”

秦嬷嬷哎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吩咐了丫头,不一会儿就扶着秦舒进了水雾弥漫的净室。秦舒沐浴一向不习惯旁人伺候,奈何这次的确是全身虚弱无力。

秦嬷嬷替她脱了衣裳,见中衣皱皱巴巴,脖颈处还有红痕,拿着香胰的手一顿:“姑娘,你受苦了。”

秦舒闭着眼睛不答话,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叫池子里的热水泡得暖洋洋的,秦嬷嬷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玲珑跪在门外请罪。”

秦舒睁开眼睛,随手撩起浮在肌肤上的玫瑰花瓣,笑笑:“不必,这个她又做不了主的,她也是受人之命。”

秦嬷嬷从来不过问外面的事情,倒也听不懂,问:“那老奴去叫她起来?”

秦舒垂了垂眼眸:“她不能再跟着我了,叫她回学士府去吧!”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自信,其实她早该明白,即便是同乡,她与贺九笙实实在在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在至危至险的境地,她秦舒也是属于可以被舍弃的对象。一个在夹缝中长成的女性官僚,没有一颗冷硬的心,是活不下去的。

秦嬷嬷问:“姑娘,您是不是还请亲自去一趟学士府?”

秦舒从水中站起来,自顾自穿上衣裳:“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问的。大家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刚刚出去,往外边儿坐着擦了会儿头发,就见珩哥儿小跑着过来,扑到她怀里:“娘亲,娘亲,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我新背了一篇文章,我背给你听?”

他小脸红扑扑的,头发上都是雪花,一进来便化了,发髻上沾了些水珠,秦舒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笑:“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你要睡得足,才能长得高。”

珩哥儿手上拿着一本论语,高兴得扬扬:“娘,先生送了我一本郁山先生亲笔批注的《论语》,先生说他是有名的才子,是咱们广德朝最年轻的状元呢?”

最年轻的状元?秦舒狐疑,把那本论语拿过来略翻一翻,便见上面赫然是陆赜的笔迹,嘲讽地笑笑,把他手里另外一本拿起来,见写着《文鉴图说》四个字,翻开来,见是一些历史小故事,只是详细地画了古典插画,房屋梁宇人物纤毫毕现,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珩哥儿不解:“娘,这是先生给我画的,他说我年纪小,有些东西太枯燥,这样来学便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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