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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零露瀼瀼

近来谢朗风头正盛,皇帝对他颇为器重,拔擢了他为期门郎中,常让他伴驾御前,隐隐有将羽林军仆射王恭取而代之的意思。京中做官的人,谁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谢朗圣眷甚荣,往他家拜访行走之人也多了起来。谢朗的妻子小郗氏很是得意,私下和谢朗嚼耳根道:“今日回父亲家去,父亲竟让我与姐姐一左一右地坐下,平日里哪有这样的风光。”谢朗回头一看,只见妻子特意穿了宫里太后娘娘赏赐的红罗贡缎裁的六幅湘妃裙,知她是有意回娘家显摆,他不由得笑道:“去你姐姐那儿显摆什么,宫里赏的缎子,你姐姐还能少了?”

小郗氏哪里会服气:“哼,姐夫虽然教过陛下习字,但他王家哪里能同我谢家相比。再说姐姐过门七年了,只有玉润这丫头一个,我看姐夫家对她也就是面上之事。”谢朗摇头道:“非也,王家不是这样的人家。我看玉润也是有福气的。”小郗氏贯是爱抬杠之人,其实郗道茂明明是她亲姐,但此时听丈夫说姐姐婆家好,她就不乐意了:“玉润再好,哪如我们固儿、汤儿是男丁。”谢朗深知她的性子,也不与她理论,只一笑了之。小郗氏却有些不悦起来:“哼,姐姐今日还有脸教训我。”

谢朗随口道:“她教训你什么啦?”

“她说让我们收敛些做人,伴君如伴虎,可别太要风头。”小郗氏皱眉道,“哼,就凭她那样,也好意思说我?”

谢朗这才明白妻子和郗道茂生气的缘由,他劝道:“好了,都是一家人,她说这话也是好意。你跟自己的姐姐置哪门子气?”

谁知小郗氏却道:“哪里是好意?她分明是忌妒我们家得了势,压过了他们。她还说让夫君不要掺和新安公主择婿之事……”谢朗面目一沉,这事他们也知道了?他面上有几分不好看,小郗氏更是愤愤:“当时我就顶了回去,说我家相公替公主物色驸马,这可是奉的陛下的密旨,凭姐夫地位再高,能有这样的面子?”

谢朗亦是不悦,“哼”了一声,说道:“以后少同你姐姐说这些事。”

过了月余,为新安公主物色夫婿的事便有了下文。皇帝兴冲冲地来见褚太后:“朕听人说,新近有个礼官大夫年纪甚轻,是举孝廉出身,他事母仁孝,又颇有才名,听说人品才华都是不错的,虽然出身低了些,却更能尽心尚主,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褚太后倒没什么意见,只问道:“皇帝见过了这礼官大夫没有?”皇帝一愣:“朕没见过。但此人是谢幼度所荐,想来不会差。”谢幼度便是谢朗。褚太后知道他是谢安的侄子,曾随桓温北伐,如今统领期门军,近来很得皇帝欣赏,连同期门虎贲郎们也风头盛了起来。褚太后沉吟片刻,说道:“既然陛下这么说,应该是个好孩子。这样吧,把你阿姐也叫来,就在皇帝的宝座后设一珠帘,让你阿姐在帘后相看,若她点头,此事就成。”皇帝有些犹豫,想到此事于礼不合,但太后说道:“此事还是让你阿姐看过才稳重些,不然日后他们夫妻不和,皇帝心里也不好过。”皇帝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点头道:“这样最好。”

不多时新安公主便到了,她这几年憔悴不少,面容颇见消瘦。褚太后拉起她的手,在珠帘后安坐,听到皇帝和太后说明来意,公主声如蚊讷:“全凭太后和陛下做主。”皇帝顿时放下心来,忙命人传来此人。

因为不是正式传诏,便只有王献之当值在旁,不多时,谢朗带着那礼官大夫进殿面圣,他进来时先瞧见姐夫,下意识地一愣,却见王献之向他二人看了一眼,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谢朗一怔,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便先领人进去。

谢朗是颇为自信的,皇帝交给他的这个密差,他虽然动静大了些,惹得京中许多人都知晓,但动静不大,怎能为公主挑到一位合适的驸马?起码谢朗自信今日带来之人,是个十分妥帖的人选。此人出身虽低,但相貌、人品都是拔尖的好,就算带到皇帝面前,也能得到一声夸赞。

果然,皇帝从殿上看去,只见谢朗带来的这人体貌高大,举止潇洒,与王献之站在一起,并不差半点风度。谢朗又介绍一通此人的仁孝之迹,皇帝很是满意,又让他抬起头来,见此人相貌堂堂,为人潇洒,更是觉得不错。皇帝转过头,见珠帘后的太后也是连连点头,而新安公主虽不说话,可她向下看了一眼,忽地脸上泛红。

待到单独对奏之时,只见那人俯身道:“臣田洛叩见陛下。”

此言一出,皇帝目光一闪,追问道:“田爱卿是哪里之人?”田洛尚不明所以,答道:“臣乃临江郡人。”皇帝还怕是重名,又问道:“爱卿家中还有何人?”田洛道:“臣家中只有一寡母。臣乃举孝廉出身。”言下之意,颇为自得。谢朗直觉皇帝脸色不对,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便扯了扯田洛的衣袖,提醒他不要太过招摇。

谁知皇帝陡然色变,盯着田洛道:“爱卿家中除了老母?可还有他人?”田洛一时不明所以,心道皇帝断然不会知道他的家事,便答道:“再无他人。”太后也觉皇帝问话过于严厉,便轻轻咳嗽两声。田洛听到这声音,知道珠帘后有女眷在,更是又惊又喜。哪想皇帝却变了脸色,竟咬牙问道:“试问爱卿可识得一陈姓女子,名叫十娘?”

田洛冷汗顿时浸湿衣衫,抖若筛糠,竟不能答话。谢朗也察觉他的异样,忙呵斥道:“陛下问话,怎敢不答?”田洛心里嗡的一声,心知事发,只得道:“十娘……乃……乃臣之发妻。”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谢朗当下叩头请罪:“是末将察之不严,辜负陛下嘱托。”

皇帝怒道:“卿既然有妻有子,怎敢当堂隐瞒,你该当何罪!”田洛叩头如捣蒜,哪还能说话。谢朗见状,亦是汗流浃背,伏地告罪连连。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左右将田洛拖下去。

褚太后余怒未消,掀开珠帘,怒骂道:“这等贼子,也敢攀附天家?真是气煞哀家。”说罢,一口痰涌到喉中,竟然喘不上气来。皇帝吓了一跳,赶忙扶住太后让人传太医,谁知新安公主忽然站起身来,哭道:“我就是个不祥之人,让我孤独终老便是了。”竟然掩面疾奔出去。皇帝不欲此事张扬开来,又担心褚太后安危,只得对王献之道:“王先生,快去拉住公主,不要生出事端来。”

太医好一番诊脉,太后才醒了过来,她醒了第一件事便道:“皇帝,将那该死的贼子杀了,不腰斩不足以平愤。”司马曜本也恨极那田洛,此时却想起陈十娘母子,便迟疑道:“太后,那田洛的确罪无可恕,但他家中还有妻儿……”他便一五一十将陈十娘母子的现状说给太后听,又道,“陈氏也说,田洛的确侍母甚孝,才被举了孝廉。想来他也是猪油蒙了心,贪慕富贵才起了抛弃妻子的念头。阿姐也未嫁于他,算不上酿成大错,依朕看,便褫夺了他的官职,惩罚他的无耻,依旧让他归家种田,也算是让他的妻儿有所依靠。”

许是“有所依靠”四个字打动了褚太后,她目光一闪,终是叹了口气:“罢了,也不宜多开杀戒。就按皇帝说的处置吧。”

太元五年的立春,在不知不觉中到来。这是皇帝亲政后的第一个新年,每逢此日,皇帝要去南宫祭天,在斋宫里沐浴斋戒后,象征性地在帝王家的一亩三分地里扶犁走了一个来回,算是开耕礼成。自从上次田洛之事过后,谢朗便一直小心翼翼,收敛起平日的张狂,不敢在皇帝身边多说半字。皇帝换完衣服,见谢朗躬身在旁,不由得说道:“谢爱卿最近倒是沉默得很。”

谢朗忙叩头道:“臣知错不可恕,陛下却不降罪,让臣好生不安。”

皇帝瞧了他一眼,方说道:“人非圣贤,有过当责。但卿是失察之过,却并不是出于故意。朕不会降罪于你。”他顿了顿,想起海西公教的话,沉吟说道,“如今朕恰好有个差事,爱卿愿不愿意接?”

谢朗喜出望外,他被皇帝冷落的这段日子,正发愁该如何是好,见皇帝有所任用,怎会不肯。皇帝便说道:“朕想差人去京口筹建一支军队,一时也没有旁的人选,你叔父荐了你,你这便去吧。详细的事,让你叔父同你细说。”谢朗一愣,忙应承下来,京口虽然远离京中要地,但起码是皇帝交办的差事,只要办好了,还是有机会回来的。

皇帝说完了这件事,便说要小憩一会儿,让人不要打扰。谢朗刚刚出去,皇帝便找秦敬偷偷换了衣服,自然是又溜了出去。

他先去桓府见娀英,但这次娀英却有些怏怏不乐,手里拿着马鞭无聊地抽着树上的柳枝,司马曜笑嘻嘻地凑过去瞧她,她便偏过头,万条垂下的绿绦被她抽得哗哗直响,只听她道:“我过些日子恐怕就不能见你了。”司马曜故意问:“这是为何?”

“大小姐要带我进宫去。”娀英闷闷不乐。

司马曜故意逗她:“这可是好事呀,多少人想进宫还进不去呢。”

“谁爱去谁去,”娀英果然有些着恼,她转过身背对着司马曜,“反正我是不去的。”

司马曜笑道:“听说许多丫头进了宫最后都能做娘娘,你长得又不错,只要不戴这劳什子的面具,没准一眼就被皇帝瞧上呢。”

明明是句玩笑话,谁知娀英忽地丢了鞭子:“我这就去找大小姐,就说我死也不进宫。”

“你别着急。”司马曜吓了一跳,忙拉住她的衣袖安慰道,“我不是也在宫里吗?到时候你进宫了就去找我,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这样你也不用得罪大小姐,岂不是一举两得?”娀英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你到时候真能帮我逃出宫去?”司马曜拍着胸脯打包票:“那是自然,我在宫里十分熟络,没有做不成之事。”

“昌明!”娀英忽地叫了他一声,司马曜对上她的目光,却见她目中满是信任的神情,“等进宫了你一定要帮我。”司马曜拍着胸口说道:“等你进了宫,我决不让你受半点欺负!”娀英高兴了起来:“对了,忘了告诉你个好消息。陈十娘她丈夫原来没有死,要接她母子一起回家了。他们今日就走,咱们去送送他们。”司马曜哪里肯去同田洛照面,便道:“今日不早了,我要先回去。改日再同你去看。”娀英也不强迫:“好吧,那我自己去送了。”

建康城东,出了青龙门,便是宣化山。山脚下扬子江蜿蜒而过,便是建康最大的渡口宣化渡,渡口边泊满了大船,岸边人群穿梭,江上风帆林立,何等熙攘热闹。但娀英要去的渡口却不是宣化渡,离宣化渡顺着江边往上游走二里,还有个小小的渡口,是个无名的野渡口,岸边种满了桃树,此时正是桃花初开,一阵风过,落红成阵,煞是好看。

这边江中亦是泊着些小船,陈十娘夫妇正在一艘船边立着。陈十娘眼尖,一眼瞧见娀英过来了,忙喊道:“是英姑娘来了。”她快步过去,拉起娀英的手,说道,“英姑娘来得正是时候,洪三公子也来送我们。”

娀英转过头,果然见到那日救人的洪亮也在一旁,娀英未想到他也会来,便只唤了声:“洪三公子。”洪亮见了娀英只是一颔首,却问道:“你那个小伙伴没有来?”娀英摇头道:“他有事不来了。”洪亮目中波光一闪,却没有露出什么异色。

与陈十娘的喜悦截然不同,田洛手里抱着孩子,却是一脸的愁眉不展。娀英笑着拿他打趣:“田大哥,你这次死里逃生,干吗这么不高兴?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田洛吓得一抖,随即醒悟过来,忙含糊:“是,是。”十娘笑道:“是啊,我相公这次得了重病,同僚都以为他不行了,想不到有妙手回春的老大夫救了回来,这真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气。”原来田洛托了这么个借口欺瞒着陈十娘。

洪亮走开几步,站在岸边看着江水默然不语。田洛走到他身旁,低声道:“恩公,谢你的大恩大德,田某没齿难忘。”洪亮也不看他,只说道:“没什么大不了,我也只是顺手救人,也顺手拉了你一把。”田洛还有些心有余悸:“她们不知道那事吧?”洪亮道:“只要你自己不说,她们不会知道。”田洛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娀英正和陈十娘相谈甚欢,抬头见他们聊得热络,插口道:“田大哥,你们在聊什么?”田洛目光中露出几分羞愧的神情,洪亮却很坦然道:“没什么,在聊田兄弟的出路。”娀英本就不喜洪亮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便说道:“有什么出路不出路的,他们一家团圆了,便是最好的出路了。”洪亮怎会同她争执,笑笑不语。

陈十娘亦是关心,偏过头去同洪亮道:“我就说相公这样的人,不适合回去务农的。可他偏要陪我们母子回去,唉,我也劝不动他。洪亮,你多劝劝他。”娀英急道:“田大哥是心疼十娘你呢,你还不知福。你又让他去谋出路,那你们母子怎么办?”陈十娘脸上一红,忙去掩娀英的口,可田洛目中的羞愧却更深。

洪亮见她们不留神,慢慢说道:“我也是出于爱才,看你这样一个人才,回乡务农多么可惜。你若不嫌弃,就到北方去,我给你荐个好差事。”田洛却摇了摇头:“北方太远了,也照顾不到十娘他们母子。英姑娘说得没错,我对他们母子亏欠太多,要好好照顾他们。我这辈子,读书进仕是没戏了。以后如有机会,还是投笔从戎去撞撞运气。”洪亮失声笑道:“在这偌大的南朝,哪里不讲品阶门第?”田洛诧异地看了洪亮一眼,半晌才道:“我早看出来了,洪恩公不是平常人。在下感激洪恩公的相救之恩,也感激洪恩公在我妻儿面前顾全我的脸面,但此地是我父母之邦,人各有志,唉!”

话说得虽委婉,但拒绝的意思还是很明显的,洪亮还想再劝,便说道:“你出身太低,又是文士,在军中没有出路。你看南府军里哪个不是世袭高门的子弟?”田洛却道:“我听说最近京口在招兵,说是不论门第出身,只以本事取人。”洪亮留了神:“京口?是谁在招兵?”田洛道:“还不知道,只是听说朝廷有所动作。我过几日就动身去看看。”洪亮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多劝,只说道:“好,我瞧着你是个人才,日后等听你建功立业的好消息。”田洛更是惭愧,连连摇头道:“不敢当。”

送走了陈十娘夫妇,娀英兀自在渡口眺望他们的船只,这些时日常与陈十娘相伴,乍一分离,还颇有几分不舍,娀英忍不住眼眶发酸,轻轻用手擦拭眼角。洪亮在一旁本不吭声,忽然开口道:“也不知他们这夫妻做不做得长久。”娀英本对他印象就不好,听到这话更是不悦,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洪公子这是怎么说话的。我看他们夫妻恩恩爱爱,定是久长得很。”洪亮轻“哼”了一声,也不分辩。娀英是个直脾气,顿时有些生气了:“洪公子有话直说,何必这样阴阳怪气。”洪亮哪里会和她计较,当下一笑而已。

这野渡口本就人很少,只是偶有打鱼的人从这里上岸。两人正准备要走,迎面一对年轻的男女并肩而来,洪亮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只见男的俊秀丰益,女的容貌俏丽,两人衣饰颇是华贵,在这里看来格外引人注目。两人走到渡口边,有个艄公撑船等着,那女子上了船,男的却在岸边驻足,看来是送人的。只听那女子道:“七郎,我这次回家去,你要多多保重身子,读书若是累了,也别太熬着……”那女子显然是要与这男子分离,言语中很是依依不舍。那男子又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这女子眼眶一红,两人俨然是一对热恋中人,难舍难分。

见洪亮不住地瞧那两人,娀英在旁低声道:“你知道那公子是谁吗?”

“是谁?”洪亮问道。

娀英得意地一笑:“你瞧,你就不知道了,还不是要请教我。”洪亮微微一笑,当下又往前走。娀英追了几步才追上他,说道:“喂,你这人真是没礼貌得紧,既然问我,又不说个请字。”洪亮冷冷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没有多想知道。”娀英白了他一眼,还是凑近他耳边,神神秘秘道:“这位公子可有名了,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只相貌人品举世无双,他那一笔好字,是给皇帝做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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