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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红豆堪看

“你怎么又来了?”却是昨日遇见的那个叫娀英的女孩。司马曜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儿?”娀英吐吐舌头:“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就这儿还清净点。”司马曜听着外面果然隐隐传来了哭喊声,不由得疑惑道:“外面在做什么?”

“在抄家。”

司马曜一怔,慢慢走到门口,向外望去,只见外面果然都是士兵把守,隐约可见有成箱的珠宝首饰抬了出来,那些士兵打开箱子便一抢而空,装得身上鼓鼓囊囊。一旁有妇人啼哭哀泣,都被人一把推开。娀英瞧着叹了口气:“这府里没了男人,都是些妇人、孩子,好不可怜。”

司马曜有些气恼:“这简直是强盗。”

“他们本来就是强盗。”娀英说道,“他们看到好东西就要拿走,连小白也不放过,白天他们把小白拖走的时候,我看到六公子蹲在马厩边直掉眼泪。”司马曜心里有些不舒服,说道:“他们竟这样大胆。”

娀英啐了一口,说道:“这些没天良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天良的皇帝老儿派来的。”

司马曜脸上一红:“也许皇帝也不知道。”娀英瞥了他一眼:“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桓家当年平定叛乱,也算是功臣了。现在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真是坏得紧。”司马曜默默不语,正说话间,忽听外面又喧闹起来。两人向外望去,却见有个身着长史衣衫的年轻人正厉声呵斥那些抢劫的士兵:“你们在做什么,快把东西拿出来!”

那几个士兵不敢违背,都乖乖地从身上把珠宝掏了出来。只见那人皱眉道:“我谢朗带的兵,没有你们这样没有出息的人,都各领五十大板,回营里领五十两银子,滚回家去。”司马曜瞧他年纪甚轻,但军律甚严,不许士兵趁火打劫,也不许叨扰妇幼,他重惩了几个犯事的,果然各院子的哭声都小了些。司马曜觉得这人面目有些眼熟,谢朗这名字也好像从哪里听过,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只听娀英插口道:“就这人还好点,能管住这些贼子,早上也是他说不让搜这院子。”

司马曜奇道:“这院子不许搜?”

娀英道:“说来也奇怪,这些士兵哪个院子都抄,就这个院子没人进来,就是外面这个人说女眷的屋子不让抄的。我让六公子也躲进来,但六公子不肯,他说现在桓家就他一个男丁了,断不能躲起来。”她虽然不知所以,但司马曜白日里却问过人,知道桓家曾有个女儿许配给谢安,可谁知还没过门就病死了,这院子看来便是她的了。

司马曜转过身,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门里的石阶上,只是不语。娀英坐在他身旁,侧着头上下打量着他的装扮,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司马曜茫然不解。

娀英却问道:“你是几岁进宫的?你父母呢?”

“去年这时候,我父亲去世了,我就进宫了。”司马曜含糊道,想起父亲,他脸色黯淡了下来。娀英同情地点点头:“真可怜,怪不得人家说有爷娘的,断不会舍得送去那不见人的地方。”司马曜还不明白,只见娀英指着他灰青色的褂子和笼冠,笑着眯起眼:“你果然是宫里的小黄门。今日上午宫里有黄门官来宣旨,便跟你一个打扮。”如果司马曜真是宫里的小黄门,那头一句他就该懂了,这时知道娀英误会,他也不好辩解。

只见娀英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面前的小石子,轻轻说道:“我也是六岁那年离了家人,来到这里的。”

司马曜的视线从她面上扫过:“你父母还在北边?”

“都死了。”

司马曜微微一愣,忽然想起她昨夜说的话:“是你说的那些杀人放火的歹人干的吗?”

忽然间,司马曜只觉眼前一花,娀英竟然在脸上揭下一张薄薄的面具来。司马曜定了定神,却见娀英肌肤白皙如玉,容貌清丽绝伦,一双明眸璨若星辰,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几乎是被她丽色所摄,他竟觉不能移开眼目,娀英却怕他瞧得不清楚,更将粉腮凑近些,指着额上一道三寸余长的巨大疤痕道:“你瞧这里。”司马曜有一瞬时的失神,赶忙遮掩道:“瞧见了。”那疤痕极长,如一只蜈蚣一般爬在她的额头上,煞是可怖。娀英掩好额发,吐了吐舌道:“那些坏人砍在我额头上,以为我死了,谁知我命大,偏偏活了下来。”

她用额发掩住伤口,便瞧不到这处疤痕。司马曜生平所见的人,大多相貌不陋,可竟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容貌,他瞧了瞧她秀美无伦的容色,不由得脱口而出:“你就是因为这道伤疤才带着这样丑陋的面具的?”

“那倒不是,这面具是家里人给我的。”娀英含糊说道,却把那面具拿在手里把玩。司马曜从旁瞧去,只见这面具薄如蝉翼,上面肌理纵横,与真正的人皮无异。却听娀英轻声道:“我们鲜卑族有这样的规矩,这面具若戴上了,除了丈夫允许摘下,便不可摘下给陌生的男人看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司马曜奇道,“你才多大?还没嫁人,带什么面具。难道以后你丈夫不允,你一辈子都要带着这劳什子?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女人是无妨的,”女孩简促道,“如果是被男人看到了,就杀了他。”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司马曜心中一跳,面色有些发红:“那你为何让我看?”娀英歪头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你没有关系。”司马曜一滞,只听娀英嘻嘻笑道:“宫里的小黄门又不是男人。”司马曜这才反应过来。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没法辩驳。

娀英抬起眼眸,见司马曜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见手掌很干净,并没有什么脏的,她奇道:“你瞧什么?”司马曜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红,结巴道:“没……没……瞧什么。”娀英似笑非笑:“怎么,我真实的相貌当真丑如什么盐还有什么施?把你吓坏了?”“是无盐和东施。”司马曜补充道。娀英面上升起薄薄的怒色:“我把你当朋友,也没有取笑你是宫里的黄门,还揭下面具给你看,可你竟还骂我是丑八怪。”

“不,不,你很好看,”司马曜慌忙补充道,“简直如西施一样,一点也不丑。”娀英愣了愣神:“西施又是谁?”

“是春秋时的一位大美人,”司马曜说道,“她原本是越国大夫范蠡的妻子,吴王攻破了越国,范蠡便把西施献给了吴王。传说西施生得很美丽,她在河边照了照,水里的鱼儿看到她的美貌都会沉下去。”

“我哪有这样美丽。”娀英面上微红,但到底年少心性,神情愉悦许多,笑嘻嘻道:“不过你们汉人真是古怪,怎么会把自己美丽的妻子送给别人?”司马曜肃然道:“范大夫何等深明大义,岂会拘于儿女私情。若不是他使出这招美人计,越国也不能复国。”

娀英睁大了美丽的眼睛,追问道:“什么是美人计?后来又怎么了?”司马曜便给她简要地说了勾践卧薪尝胆和西施入吴的故事,娀英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勾践收复了越国,定然要重重地赏赐范大夫和西施了吧?”司马曜一怔,这故事是谢太傅给他说的,原意是告诫他君王不可耽于美色,免有亡国之祸。他年纪尚幼,于美色上本来也没什么兴致,故事听过便听过了,还真没问过太傅范蠡和西施的结局是什么。听娀英不断追问,他有些犯难,只得含糊道:“大概是吧。”他心道明日定要去问问谢太傅,范蠡和西施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转眼年关将至,宫内诸事繁杂,饶是司马曜心心念念,也足足等到过了十五才可出宫来。娀英依旧住在密道的那间屋子里,瞧见司马曜十分高兴:“我等了你好久,怎么今日才来?”司马曜笑道:“过年宫里太忙了,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来?”原来他端了满满一匣子点心,此时拿出来都给了娀英。

娀英到底是个小女孩,瞧见吃的便愈发高兴,每样都尝了尝,赞许道:“宫里的点心这样好吃,可比这府里的强多了。”司马曜笑道:“你要是喜欢,我过几日再给你带。”娀英吐了吐舌头:“你带东西出来,要是被宫里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不妨事的。”司马曜笑着摇摇头。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司马曜忽然想起顶重要的事来,忙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她道:“我今晚来就是拿这个给你的。”

他掌中托着一个牙丝编制成的小巧玲珑的七宝盒,难得将牙丝劈得如发丝般细,宝盒镶嵌着金、银、珊瑚、珍珠等七宝,一看便知是不菲之物。娀英接过轻轻旋开,只见里面覆满厚厚一层琥珀色的药膏,难得的是乌亮如脂,闻起来隐隐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只听司马曜说道:“这是用大食的一种秘草所制的玉肤膏,抹在伤口上数月便可祛除疤痕,十分灵验有效,你试试看。”娀英微微一怔:“还有这样神奇的药?”司马曜道:“太医院有许多秘药,但这种玉肤膏也是十分难得的,京里许多贵人想求一瓶而不可得。”娀英不由得望向他:“那你怎么会有?”司马曜一怔,含含糊糊道:“这也是公主赏给我的。”娀英瞧了瞧,赞道:“这盒子这样好看。”司马曜脸上一红,这牙盒只是他宫里的一个小玩物,平日里在案台上闲置的,他用来盛玉肤膏,也有讨好娀英的意思在里面。

娀英不疑有他,她轻轻揭下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容,见那牙盒盖子里还嵌了一枚小小的圆镜,她便照着镜子,轻轻将那药膏抹在了额上的疤痕上。司马曜从旁看着,只见她肌肤雪白,手如葱根,一点云丝半垂腮边,说不出的秀美绝伦,他心中不由得一荡。娀英细细涂好药膏,笑道:“这药膏涂上去冰冰凉凉,果然十分舒服。”司马曜大是高兴,笑道:“你每日涂上一涂,只需七日这疤痕便可淡了,连续用上一个月就看不出了。”娀英听说这样有效,不由得灿烂一笑,从月下看去真真是艳如春花,司马曜脸色微红,赶忙移开了视线,小声道:“你生得这样美,何必戴着面具。”

娀英摇摇头:“自然要戴。”司马曜又道:“难道你以后嫁了人,也要戴着这玩意?”

“我是不会嫁人的。”娀英道。

“为什么?”司马曜问道。娀英却不说话了。

此时不觉夜半,娀英微有些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司马曜见她困了,便柔声道:“你去屋里睡一会儿吧,这里凉得很。”可娀英微微闭上双目,轻声道:“我就小歇一会儿。你要是回去,记得叫醒我。”她乏得极了,不多时便身子微晃,坐在石阶上就睡着了。司马曜怕她跌倒,便往她身旁靠了靠,让她倚在自己肩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淡淡少女的馨香,司马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他抬起头来,只见夜幕低垂,不远处迷楼挂斗,星子如撒珠般低缀四野,月亮不知何时悄悄地躲到云层里去了,天际一抹微光,罩得天地如在一层银纱帐中。近旁小桃璨璨,枝头花自娉婷,花下重门,红粉翠痕;再近处粉腮杏面、乌发如云,真真是人比花娇。

他心里蓦地翻起两句诗:“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又觉得不吉利,想自己写几句,思绪纷杂,勉强拟了半句,觉得不满意,只觉字字句句都难描画,什么褚太后、谢太傅一时都抛到脑后去了,哪还舍得离开?

良久,忽听身旁的娀英嘤咛一声,他侧头看过去,却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眼角有泪,显然是梦魇了。他忙拍了拍娀英,轻声唤道:“快醒醒。”娀英醒了过来,仍旧梦魇未定。司马曜柔声道:“做噩梦了?”

“我梦到娘了。”娀英怔怔地抬头瞧了瞧司马曜,忽地哭出声来,“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娘,可我在梦里瞧得清楚,娘对我说,别怕,英儿,我们鲜卑族的女子是宁死不会被掳的。”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襟上,“我在梦里看得清清楚楚,娘拿出一把银刀刺向自己的胸口,好多的血涌出来,可娘一点也没有喊痛,她用目光鼓励着我……我知道娘的意思,她想让我学她的样子,也用刀刺向自己,可……可我做不到。我在梦里还看到,舅妈和表妹,还有那人……他们都死了,可我的手一直在抖,始终不敢去摸那刀柄。我感觉到我娘在梦里看我的目光越来越冷,我知道她是失望了……她定是对我失望透了,她一定在埋怨我,为什么不和舅妈她们一起去死,为什么不下去见她……”

司马曜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不会的,人皆有怜子之心。”

“真的吗?”娀英睁大眼睛,目也不瞬地瞧着司马曜,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司马曜安慰她道:“是真的。这是父亲告诉我的,他说虎毒尚不食子,天底下只有父母对子女是永远没有私心,永远不会变的。”娀英听了这话,看起来好受许多,她点点头,轻轻摸了摸胸口,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物,却是一把小银刀。

“这是我舅舅给我的。”娀英低下头,双臂交错抱住自己,闷声道,“我舅舅说这是我娘的遗物。我没见过阿爷娘,小时候是外公和舅舅把我养大的,我们就一直住在邺城,后来起了战事,我们就离开了那里。”

司马曜怕她伤心,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我阿爷也去世了,但我知道他是很疼我的。”

娀英轻轻抚摸着刀鞘:“舅舅说这是我娘的旧物,让我看着这把小刀,就像看到我娘一样。”司马曜留神瞧去,只见那刀柄上镌着两个字,细细凑近去看,他不由得念道:“霜雪?这是谁的名字?”

“这两个字是念霜雪?”娀英一愣,脸色有点红,“我不识字。”司马曜认真地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念给了她。娀英很认真地念了几遍,神色温柔极了。司马曜瞧着便想去触她脸颊,手刚伸出,顿时有点惶恐,又缩了回去。“怎了?”留神到他的异样,娀英问道。

司马曜红着脸道:“没事。”他顿了顿,说道:“你想识字吗?我可以教你。”

“当然好。”娀英眼中放出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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